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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信、邪信,迷信、智信

 

 钱塘散人 

 

我们知道,动物一生只有三件事:进食、休息、交配。

人类则不同,作为有思维的、有灵魂的高级生命,人类除了吃饭、睡觉、做爱,还想弄清楚自己的来路、存在的意义、死后的归宿。

这些问题思考清楚以后,人生就有了理想和目标、精神就有了归宿和家园,行为就有了方向和指南 —— 就是通常说的一个人有了信仰。

如果一个人没有任何信仰,是比较可怕的事情,因为其心无归宿、神无依止,其世俗生活必然浮躁而迷茫。

当然,有了信仰,还要看这信仰是正信还是邪信?是智信还是迷信?

正信就是正确的善良的信仰,邪信就是错误的邪恶的信仰,这两者比较容易区别。

但是,到底是智信还是迷信,就不是那么容易区别。

比如,普通百姓求神拜佛,其动机和目的是升官发财健康长寿等等,这就是属于迷信一类。一些高级知识分子修道学佛,其动机和目的是为了成道成佛,这类就属于智信 —— 即经过自己的思考判断后真心信受。还有一些上根利器的修道学佛者,直接观察或觉悟后的自觉践行,根本不需要经过逻辑思维或分析。

 

但是,有时候一些高级知识分子学佛时也会不自觉地陷入迷信状态。比如,有一次在很熟悉的一个居士家,看到其餐厅和客厅之间的通透柜最高处摆着一把剑,露出的一段剑柄上红色剑穗很显眼地高垂着。

我问她这是谁摆的?她说是某法师(其师傅)摆的。我问她摆这里有什么道理?她说既然师傅这么摆,肯定有他的道理。我脱口而出:狗屁道理!她认为我侮辱她师傅,结果闹得我们不欢而散。

后来再次见面时,因为其它事又谈到此话题,我告诉她:

1、剑乃凶器(兵器),《道德经》说得很清楚:夫唯兵者不祥之器。

2、兵器代表刀兵之事,平时是不应该展示的,更不应该高处供养。

3、你看有哪家寺庙摆着兵器,而且摆在屋子最高处?显得不伦不类。

4、佛像和佛经更尊贵,而此处是全屋最高点,比书房的佛像、佛经位置还要高很多。

5、而且剑下面的下面格子里,摆着一排关于净土宗的书,作者正是这个法师的师傅。

 

居士的家里摆着(兵器)凶器,而且摆在进门可见的最高处,是想表明什么含义?想吓唬别人?

她说这(剑)在我眼里是凶器,在法师和她眼里是“智慧之剑”。

我还没听说过以兵器来代表智慧的,估计大部分来客也没听说过,一进门看到高处摆着一柄剑,给人的感觉首先是紧张和肃杀之气。

就像以前官府为了显示威严,喜欢在衙门前摆一对石狮子,而且这对狮子面目可憎没有一点亲和力,目的是为了吓唬老百姓。

现在的政府机关敢在门前摆这样的狮子吗?如果共产党政府的门前摆上这样的狮子,那是高高在上脱离群众,是严重的政治态度问题。不过,虽然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摆狮子,但是共产党的政府机关长期存在着“门难进、脸难看、事难办”的问题,直到习近平重新开始强调群众路线。

还有,现在一些私营企业或家庭工厂,老板爱在工厂门口养狼狗,记得有一年我到傅村某家庭工厂跑业务,刚走到门口“呼”地从里面窜出一只狼狗,把我吓了一跳!因为我根本没想到一个工厂居然还用狗来看门,这实际上是内心虚弱素质低下的表现,我如果是外商,一般来说不会下订单给这样的工厂。

同样道理,佛门乃清静之地,以信仰吸引善男信女,应该对来者展示开放、包容、亲和,而且学佛修道之人内心强大没有恐惧,需要恶狗或刀剑之类的凶器来看门或助威吗?

我想上面这些道理她自己也应该懂,因为这些都是很普通的道理,根本不需要什么故弄玄虚的风水理论。但是,该居士对如此摆放的这柄剑恭恭敬敬,不知道她自己是否懂其中道理?如果她自己知道并认可其中的道理,倒也无话可说;如果自己并不知道其中有任何道理,仅仅因为是其师傅让她这么摆的因而对此敬若神明,那就不是智信,而是普通老百姓的那种迷信了。

这些年我经常遇到这样的情况:有人听说我“精通易经”,往往会提出请我给其占卦或向我请教“风水”问题。遇到这种情况,我都会推脱并给他们讲一番基本道理。想我深研易经,博览古籍,当然知道所谓的“风水”是咋回事,只是我觉得那些东西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,所以不愿意用关公的大刀去砍蚊子罢了。

上次到安吉国学堂考察,某老师问我什么是“堪舆学”?我只是简单地告诉他:所谓堪舆学,就是俗称风水,相当于现在说的地理学、环境学。

 

我们知道,佛教是劝人向善、与世无争的,有挽救世俗人心和稳定社会的功能,这是它的价值和作用。当然,佛教也有让人诟病的方面,比如和尚法师们不从事生产、寄生于社会,不生儿育女、无功于人类繁衍。

这个疑问曾经在我心里存在了很长时间,后来想明白了,其实这也是社会分工的不同,和尚法师的社会分工和作用是帮人断除烦恼、给人指点迷津,他们虽然不从事物质生产劳动,其实他们所做的是一种精神领域的劳动,佛教中称之为“法布施”。古代的僧侣给王公贵族提供这类服务,国家政府还拨给寺庙相应的田产,让和尚们坐地收租呢!

所以,和尚法师们与善男信女们都是平等的社会成员,没有谁比谁更尊贵,和尚法师们也没有理由在善男信女们面前自以为是,善男信女们没有也必要对和尚法师们顶礼膜拜,双方需要的只是彼此尊重。

老百姓在寺庙里的泥塑木雕神像面前顶礼膜拜这还可以理解,但是,现实中我看到的是:很多高级知识分子组成的居士学佛群中,在法师面前也是要伏地叩首。这让我很想不通也很不习惯,所以我去听“开示”的时候,都是走进去(不跪拜)直接找个地方坐下,好在也没人赶我出来。

据说,对法师的这种恭敬,在藏传佛教(密宗)中更严重,弟子对上师甚至有身心依赖的关系,等于是弟子把自己的整个身心都交给了师傅,完全没有自己独立的思考、精神和人格。这在禅宗看来是不可理喻的事情,因为禅宗要求信众精神独立、自证自悟。

从某种角度来说,心理和精神领域的活动,有时候确实需要虔诚才能有更好的效果,但是如果这种虔诚超过了限度,容易形成身心控制关系,也容易发展成邪教。

其实,在求法的过程中,法师只是启蒙者,不是佛法本身,想得道开悟最终要靠自己。

另外,和尚法师们在基本物质生活方面需要他人供养,所以他们应该对善男信女众施主更为恭敬才是,因为善男信女众施主是他们的衣食父母。

我向来认为自己的“业师、道师、法师”是古圣先贤和他们的原创思想,而不是现在的某个师傅。比如说我的中医无门无派无师承,但是却能不拘一格博采众长自成体系。

学佛也一样,我二十多年前就接触佛学思想和书籍,但是一直都是从经典自学,至今也没有皈依于某个法师,怕的就是把自己局限于某一宗派。所以我敢在法师们面前高谈阔论,因为我知道他们也是学习者,而且未必能比我学得好。

而且,在中国传统文化这个博大精深的思想宝库中,我也不单独学哪一种学问,而是什么都学,因为它们各有所长,也有通融之处。二十多年前学习了佛家思想,让我没有了烦恼恐惧而且活得从容淡定,但是肉身却有种种毛病和痛苦。后来学了道家内功(小周天),才彻底解决了此前困扰了我十多年的肉身病痛。又从儒家那里学到了人情世故,让我言行能合乎世俗规范。

但是,这些方面学得再好,也只能解决自己的身心健康问题,为了帮亲人及(后来的)有缘者解除病痛,又系统地学习了中医,作为传播传统文化的切入点,因为老百姓未必能听懂不生病的那些大道理,却相信能药到病除的医学技术。

对于略懂佛道常识的知识分子来说,死亡并不可怕,真正可怕的是底层百姓那种世俗生活的麻烦,还有病痛的折磨,所以关键是做到怎么能不生病?其实这个问题在佛道两家都有很好的答案。

 

上周五晚上,妻子邀我一起去法华寺体验一下通宵念佛,我说我怕吃不消,她说如果我实在吃不消,可以在法堂边的卧榻上睡觉,于是答应跟她前去。

到山上时已是晚上,周边山林显得格外安静,先到的一个师兄已坐在法堂外等着,我们一起喝茶闲聊。等到八点多另外两个师兄也到达后,连我共五个人开始通宵念佛。

我还是等他们先做完前面的仪式,正式开始念佛时才加入。我前几次来这里都是坐在低矮的方凳上念,这次他们是绕堂步行念。

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下起雨来,法堂内佛号声声,法堂外雨声沙沙,倒是别有一番感受。

但是念了一段时间后,嗓子就有点沙哑了,而且开始犯困,断断续续坚持到凌晨两点钟,忍不住在法堂边的卧榻上睡去。

初次参加通宵念佛就没能坚持到底,看来我不适合修净土法门,因为这种方式太累人了,还是禅宗比较简单方便。

说实话,如果需要后半辈子经常这样做才能往生,那我真的宁可在红尘中轮回了。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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附:上文中所述之居士看到了这篇文章,来信专门解释了她对剑摆高处的看法。

关于剑的问题,我澄清一下。

剑本身是兵器,且是兵器之君,既然是兵器,也是中性意,好人用来防身,降魔除怪,坏人用来杀人。剑无关呼善恶,其善恶取决于使用者,古人侠客也常常随身佩带剑。此为其一。

剑的来源是我练太极拳时发的一把剑,剑上有我的名字和纪念日,订做时,也是根据我的身高按比例打造的。这把剑没有开刃,故有剑之形,无剑之利,实不能称之为凶器。此其之二。

剑是有剑魂的,这把剑既然是为我所用,便被赋予了智慧之剑,等同于智慧第一的七佛之师文殊菩萨的智慧之剑,你自己到寺庙里看看,每个文殊菩萨手中都拿着剑。故放在高处,以剑明心,表明我发誓斩断一切世俗烦恼,成就圆满菩提之志。此之三。

剑入鞘,剑柄朝外,剑尖向内,这本身就是对外来之客无有伤害之意,只是震慑自己内心之魔障。此之四。

 

你知知道寺院里有慈眉善目接引一切众生的佛菩萨,对于懦弱众生,显现慈悲和蔼的一面,接引他们,对于凶狠残暴的邪魔鬼道,那就显现威猛的一面来威慑他们不敢做恶。难道你没有见过寺庙里手持兵器怒目圆睁的哼哈二将、手持金刚杵的韦陀菩萨、文殊菩萨手持剑都不知道?即便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,他也是现各种身形,众生当以何身得度,他便示显何种身。观世音菩萨也曾示显将军身,这个在国清寺智者大师塔院可以看到。

佛菩萨有最柔软,慈悲一切众生的形象,也有最威猛,具有金刚之力摧毁一切邪魔之力量。佛菩萨的威猛和调柔也体现了刚柔并济、智慧之妙用。这正是法无定法,这正是应无所住而生其心,因无所住,所以可无所不住。